花下饮
我向桃花下,立饮一杯酒。
酒杯先濡须,花香随入口。
花为酒家媪,春作诗翁友。
此时酒量开,酒量添一斗。
君看陌上春,令人笑拍手。
半青篱畔草,半绿畦中韭。
闲乌下牛背,奔豕穿狗窦。
潜身猫相雀,引喙禽呼偶。
包麻邻乞火,穿桑儿饷糗。
物类虽各殊,所乐亦同有。
谁知花下情,犹能忆杨柳。
中心卒无累,外物任相揉。
余方寓之乐,自号闲人叟。
赏析:
这是一首即兴之作。作者已届老年,心境恬淡,花下饮酒,随意点染,既不含蓄,又不用典,而真趣盎然,有意到笔随之妙。
全诗分三段,第一段为“我向桃花下,立饮一杯酒。酒杯先濡须,花香随入口。花为酒家媪,春作诗翁友。此时酒量开,酒量添一斗。”这一段点题扣题,写花下饮酒之乐。时值芳春,作者站在桃花树下,举杯饮酒。杯中的酒,先湿润了他的胡须,花的香味,也随着酒的芳香流入口中。这桃花仿佛是酒家的老媪,这春天的景色,仿佛是诗翁的朋友。由于心境的欢愉,作者的酒量顿增,此刻再添上斗酒,他也不会吃醉的。第二段为“君看陌上春,令人笑拍手……谁知花下情,犹能忆杨柳。”写的是饮酒之后所见的陌上景象。这段头两句:“君看陌上春,令人笑拍手。”句意率真,喜悦之情,跃然纸上。作者用“君看”两字,表示与人同乐的心情,以“笑拍手”一句,显现此时内心的欢畅,并就此开展下面八句所写的物景。篱边的春草已经半青了;畦中的春韭都已转绿了;牛背上飞下了悠闲的乌鸦;狗窦中穿过奔跑的小猪;猫儿潜着身子,蹲伏在那里瞄着麻雀;鸡儿寻到食物,正引伸着长喙在呼唤伴侣;包着麻秆的邻居正向人家讨火;穿过桑林的村童去田间送午饭。所有这些物象,有动物、植物,也有成人、儿童,无不欣欣然,各具生态、各有所乐,一片生机。这样就很自然地拈来这段的结语:“物类虽各殊,所乐亦同有。”诗人眼里的阳春,是多么公正而无私啊!
末段六句,写花下闲适之情。这段开头,作者说:“谁知花下情,犹能忆杨柳。”作者此刻所忆的杨柳,也许是年轻时曾经折下赠别自己朋友的柳枝,也许是和自己的妻子分手时那些楼前的垂柳,也许是自己客居他乡所见的渡头杨柳。杨柳最能牵惹人们的情思,诗人未必无情,但它所引起的,原不过是人生旅程中的过眼云烟,转瞬即逝,而诗人此刻的内心,是无所挂累的。可见他的情怀,仍然是非常旷达的。这段结尾两句说:“余方寓之乐,自号闲人叟。”不汲汲于富贵,不戚戚于贫贱,一杯在手,任物自适,触处皆春,超然于利禄之外,也许就是作者此刻的心情吧。
诗中所描绘的全是乡村中普普通通的景物,生活气息较浓。其文字不避俚俗,绝少设色绘彩的笔墨,相雀之猫、呼偶之禽、穿窦之豕,皆可入诗。乞火的邻友与送午饭的村童,莫不怡然自得。而所有的客观描绘,都染上了诗人主观的欣喜之情。
(马祖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