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君子战虽有陈，而勇为本焉[1]；丧虽有礼，而哀为本焉；士虽有学[2]，而行为本焉。是故置本不安者[3]，无务丰末[4]；近者不亲，无务来远[5]；亲戚不附[6]，无务外交；事无终始，无务多业[7]；举物而闇[8]，无务博闻。是故先王之治天下也，必察迩来远[9]。君子察迩而迩脩者也[10]，见不脩行，见毁，而反之身者也[11]，此以怨省而行脩矣[12]。谮慝之言[13]，无入之耳；批扞之声[14]，无出之口；杀伤人之孩[15]，无存之心，虽有诋讦之民[16]，无所依矣。故君子力事日彊[17]，愿欲日逾[18]，设壮日盛[19]。君子之道也，贫则见廉，富则见义，生则见爱，死则见哀，四行者不可虚假，反之身者也。藏于心者无以竭爱[20]，动于身者无以竭恭，出于口者无以竭驯[21]，畅之四支[22]，接之肌肤，华发隳颠[23]，而犹弗舍者，其唯圣人乎！

注释：

[1]君子战虽有陈（zhèn）：以下两句是说，君子临战，虽有军阵，而以勇为本。陈，即阵，军阵。焉，句末语气词。　[2]士：通仕。仕，进仕，为官。　[3]置：通植。植，植立。　[4]无务丰末：是说不能专力去做枝叶丰茂的事。无，通毋、勿，不要。用为否定副词。务，趋，专力。末，末梢，茎叶。此句之“末”与上句“是故置（植）本不安者”之“本”相对而言。　[5]来远：招徕远地之人。来，通徕。徕，招徕，招之使来。　[6]亲戚：此处指父母，与《非命上》：“是以入则孝慈于亲戚”之“亲戚”同。又指宗族兄弟。《号令》：“父老豪杰之亲戚父母妻子必尊宠之”，“亲戚”即用此义。　[7]业：功业，事业。　[8]举物而闇：是说举一事而不明其理。闇，通暗。　[9]迩：近。此处指近臣、左右。“察迩”“来（徕）远”相对而言。　[10]君子察迩而迩脩者也：是说君子是明察近臣，从而使他们修行道德的人。脩，通修。修，修行，修德。下文“脩行”“行脩”之“脩”皆同。　[11]见不脩行：以下三句是说，发现他人因不修行而受到诋毁，便会反躬自省的人。前“见”，看见，发现。后“见”，被，受。　[12]此以怨省而行脩矣：是说因此怨谤必会减少而道德水准也会得到提升。此以，犹“是以”，意同“因此”。　[13]谮慝（zèn tè）：犹言谗慝，指诬谗邪恶。谮，谗，毁谤。慝，恶，邪僻。　[14]批扞：批击突犯。批，手批，击打。扞，冲突，突犯。　[15]孩：通荄。荄，根荄。此处指本心，初念。　[16]诋讦（jié）：诋毁攻讦。诋，诋毁。讦，攻发人私。　[17]彊：通强。强，增强，强大。　[18]愿欲日逾：是说（君子）匡世之志日益超迈。逾，过，超迈。　[19]设壮：开张强壮。设，张，开张。壮，大，壮大。　[20]藏于心者无以竭爱：是说藏于内心的仁爱情愫永无枯竭。无以，“无所以”之省，意为“没有什么可以拿来……”　[21]驯：通训。训，雅训，善言。　[22]支：即肢，又作胑。四支，即四肢。　[23]隳（huī）颠：毁颠，秃顶。隳，毁。颠，顶。

原边注：

此章论述君子以道德修养为本，德以律己，仁以待人，“察迩来远”，“力事日彊”。其为人之道是“贫则见廉，富则见义，生则见爱，死则见哀”。

2.志不彊者智不达[1]，言不信者行不果[2]。据财不能以分人者，不足与友；守道不笃、徧物不博、辩是非不察者[3]，不足与游[4]。本不固者末必幾[5]，雄而不脩者其后必惰[6]，原浊者流不清[7]，行不信者名必秏[8]。名不徒生[9]，而誉不自长，功成名遂，名誉不可虚假，反之身者也。务言而缓行，虽辩必不听；多力而伐功[10]，虽劳必不图[11]。慧者心辩而不繁说，多力而不伐功，此以名誉扬天下[12]。言无务为多而务为智[13]，无务为文而务为察[14]。故彼智无察[15]，在身而惰（情）[16]，反其路者也[17]。善无主于心者不留[18]，行莫辩于身者不立[19]。名不可简而成也，誉不可巧而立也[20]，君子以身戴行者也[21]。思利寻焉[22]，忘名忽焉[23]，可以为士于天下者，未尝有也。

注释：

[1]彊：通强。　[2]果：成，遂。　[3]笃：固，厚，专一。徧：即遍，周遍。辩：通辨。辨，辨别。察：审，明。　[4]不足与游：“不足与之游”之省，是说不足以与之交游。游，从游，交游。　[5]本不固者末必幾：是说根本不强固的，其末梢必危殆。幾，微，危。　[6]雄而不脩者其后必惰：是说雄强自恣而不修德行的人最终必定以怠惰无果而收场。雄，雄强，此处指强梁。惰，怠惰，懈弛。　[7]原：同源，水源，源头。　[8]秏：同耗，减损，败坏。　[9]徒：空，独，但。　[10]伐：自伐，夸耀。　[11]虽劳必不图：是说虽劳苦却一无所获。图，谋取，取。　[12]此以：犹“是以”。　[13]言无务为多而务为智：是说言语不可专力求其繁复而专力求其理智。　[14]文：饰，文采。　[15]彼智无察：是说既没有理智又不能明察。彼，通匪，即非。　[16]在身而惰：是说空存其身而懒惰成性。在，存。惰，原作“情”。从孙诒让校改。　[17]反其路者也：是说其所欲求与实际效果必定南其辕而北其辙。　[18]善无主于心者不留：是说善举如非以真心为本便不能久留。主，本。　[19]行莫辩于身者不立：是说行为如非自身明于正误便不能立住。辩，通辨。辨，辨别，明。　[20]名不可简而成也：以下两句是说，名声不能轻易赚取，信誉不能便巧建立。简，简易，轻易。巧，便巧，诈伪。　[21]君子以身戴行者也：是说有道君子是躬亲践行言诺的人。戴，通载。载，负载，此处指履践。　[22]思利寻焉：是说注重考虑私利。寻，重。　[23]忘名忽焉：是说忘记树立名节，怠忽以处之。忽，怠忽，轻忽。

原边注：

此章论述君子必志强智达，言信行果。秉承“以身载行”之教，“心辩而不繁说，多力而不伐功”，时刻不忘树立名节，造福社会。

“据财不能以分人者，不足为友”，与《尚贤下》中“为贤之道将奈何？曰：有力者疾以助人，有财者勉以分人，有道者劝以教人”的意旨相通贯。

点评：

本篇论述士应增强自身修养，成为“贫则见廉，富则见义，生则见爱，死则见哀”的君子，而君子又必以“行为本”，“以身载行”。向把“藏于心者无以竭爱，动于身者无以竭恭，出于口者无以竭训”作为崇高理想，并“畅之四肢，接之肌肤，华发隳颠，而犹弗舍”的圣人看齐。显见，“富则见义，生则见爱”和“藏于心者无以竭爱，动于身者无以竭恭”，透射出“兼爱”思想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