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康镛:坎坷不悔赤子心

发布时间: 2020-10-30 点击数量: 作者:赖安海 来源:

刘康镛先生(1926.3—2009.3),四川省罗江县文星乡(今调元镇)刘家湖广沟(今花龙村)人。罗江县名老中医,中国农工民主党党员。

先生出生于罗江名医之家,父亲刘继荣(公元1871—1946年),长兄刘康燮(公元1898—1958年)皆为罗江著名中医,有《传》载入《县志》。先祖刘志敏于康熙十三年(公元1674年)偕妻及四子一女由湖广入蜀,定居罗江县下村(今调元镇)茅草坪开垦田地,繁衍生息。至先生已历九代。先生父亲刘继荣(号体仁),14岁为中药铺学徒,后跟随堂叔刘大成习医。刘大成无子嗣,乃承其医钵。精《黄帝内经》《难经》,医理宗河间,于《伤寒论》最有心得,且对各家中医学说兼收并蓄,锐意求新。深得《温病条辩》之《瘟疫论》《外感温湿篇》和《湿热病篇》精要,故善治时温病。1924年,刘继荣医术精进,名声大噪,遂由文星迁罗江县城开设医馆。1936年,设馆成都。其不仅对时温之症治有专长外,对儿科、妇科杂症等亦颇为治验,应诊者门庭若市,故名于蓉城。在蓉期间,先后与著名中医名家蒲辅周、沈从九过从甚密。1939年,因日寇飞机轰炸成都,举家迁回罗江,任罗江县中医研究会会长、罗江县国医馆馆长、罗江县慈善会会长,每年于县城道德药堂为贫困患者免费施舍二千张药票,于县城长生药堂为贫困患者免费施舍一千张药票。其高超医术名于绵阳各县及成都,先后从其学者23人。著有《诊脉秘诀》《药性歌决》《汤头歌决》《杂病歌决》,另辑有古今医家治验精萃《青囊传家》一书。年76岁,为患者诊病时身感不适,不半日而卒,邑人痛之。

先生长兄刘康燮,字燕丞,自幼随父学,善治痼疾,因父亲刘继荣反对其施药奇险,遂自立门户,雀起于罗江、安县,被邑人称为“神医”。安县一富户罗某,年逾古稀,卧病二月不起,邻县诸医诊治无效,延刘康燮决断。患者四日水米未进,神昏谵语,舌黑苔滑,脉细如丝。刘康燮施以大黄1两、附片2两、干姜2两为主方,众医哗然。煎汤喂服后,患者子时神清索粥,不久后痊愈。县城万安镇林某,因投药误治,使病情恶化,神志不清,二便失禁,舌黑淡润。刘康燮诊为“火极似水”之“真寒”,投以“六味回阳饮”,用附片8两,干姜4两加大黄2两。众医反对,他执意不改,以已相赌,亲自煎服,次日林某苏醒,诸症缓解,经调理告愈。安县一霸匪新取的小姨太得一怪病,当地群医束手无策,随请刘康燮前往。刘不从,乃令手下强行绑至。不得已,刘康燮出手诊治,药到病除。霸匪又令手下用轿子将刘康燮送回,并送银圆及7、8条枪作为酬谢。1949年冬月,罗江解放。刘康燮因家中藏有枪支而被收监。1950年,罗江县委一通讯员患眉疔成“走黄之状”(败血症),高烧神志不清,注射盘尼西林(青霉素)无效,病危笃,刘康燮被荐出狱救治,刘康燮施以“升降败毒散”内服,重用野菊花,外敷“三黄散”,不日而愈,至是保释于罗江联合诊所,日诊百人。1958年患肝癌病逝。

刘康镛先生为刘继荣56岁时所得子,比长兄刘康燮小28岁,从小耳濡目染父亲高超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,以及长兄的神奇医术。启蒙时一边随张澹园先生习古文,一边随父亲学医。年11岁随父亲到成都,由于受蒙师澹园先生善画山水影响,14岁时,投在蓉的著名画家张大千为师,惜不到20日,因日机轰炸成都,大千先生赴敦煌,父亲刘继荣返罗江,于是随父亲回到罗江。先是仍从父学,后因受罗江国立六中四分校进步师生影响,考入中学。读初中期间,受秋江诗人刘代源,进步教员严代泽(新中国建立后历任罗江县副县长、绵阳地区文教局副局长、民建绵阳市主委、绵阳市副市长、绵阳市人大副主任)影响,对诗词、音乐发生兴趣。不久,转入罗江县简易师范就读,简师毕业后,先后任教文星乡、白马关乡、万安镇,教小学高年级语文,并兼教音乐、美术。罗江解放后,由于先生为名医之后,自幼习医,并能诗画,改入罗江县卫生院(今罗江县医院)从事卫生防疫、妇幼保健宣传工作。期间,曾参加黑水战役剿匪支前医疗队,剿匪结束后返县医院参加地方病的防治,在四川第一个发现了血吸虫病。在除“四害”的爱国卫生运动中,右手掌被炸,仅存三指。1957年整风运动中被错划为“右派”,先后下放金山、略坪劳动改造。下放农村期间,先生劳动之余,反复研读父亲所遗中医典籍及所著医书,义务为当地农民看病,治疗耕牛、生猪疾病,深受农村干部群众好评。先生曾说,“自己的中医主要是靠后来自学的,最大的贡献就是第一个在四川发现了血吸虫病”。

1962年,先生被摘掉“右派”帽子,回罗江医院中医门诊座诊。先生处方多用常见药草,每收奇效,求医者众,日就诊病人达200至300人,逢场天到下午3时才能吃上午饭。一直至退休的数十年间少有休息之日,故无暇整理医案。先生中医理论精深,医术高超。得先父真传,尤在“时病”、疑难杂症上多有建树。1970年代,罗江流行“流脑”、“乙脑”,先生以“春温”、“湿温”辩证施治,对脑炎高烧、脑水肿患者,汤剂中重用芦竹根,谵语神志不清者重用水牛角(代替犀牛角),每起沉疴,活者众。先生对治疗“白血病”有独到之处,多能缓解其症状,延长生存期,间亦有治愈者。先生认为:“白血病”急性属中医温毒、症瘕积聚痃癖;慢性为肾阳虚损,精髓内亏,气血两虚。急性型,高热、白细胞高,治则清热解毒,佐以活血化瘀;贫血严重,红细胞、血小板显著减少,按虚症治,治则补益气血,除毒化淤,处方为银甲煎剂合通窍活血汤加减;慢性型,起病缓,病程长,病人逐渐消瘦,贫血,肝脾肿大,腹部隆起,衄血、下血、咯血、皮下出血,白细胞显著增高;脉沉迟,舌质淡、苔薄,治则清除病毒,活血化瘀,软坚舒络。处方:加减河间地黄饮子合银甲煎剂,通窍活血汤,潞党参30克、鸡血藤18克、生黄芪60克、桑寄生15克、菟丝子15克、黑故脂12克、僵虫9克、生蒲黄9克、红藤24克、蒲公英24克、当归9克、川芎9克、紫草60克、山萸肉12克、乌梅9克、柴胡24克、丹参24克、细生地60克、蜈蚣2条、白花蛇(乌梢蛇)9克、全蝎9克、仙鹤草60克、自然铜3克(醋碎研末,胶囊装吞)、麝香0.3克(冲服)、琥铂少许(冲服或布包煎)。另以八种草药同煎,蛇头一颗草60克,白花蛇舌草60克、半枝莲30克、石大年30克、无花果30克、隔山撬15克、苦荞头15克、瞿麦根15克。其所举验案有德阳市中区20多岁男性曾某,旌阳区30岁女性孔某,患“慢粒”四处求医无效,经人介绍就诊,施以上处方加减,病情缓解,血象正常,渐而康复。

对治疗癌症,先生认为:“各种癌症,首先应急则治标,缓则治本,次分阴阳、虚实、寒热,先扶其脾气,得以生元气,固肾气,生化升、降、沉、浮得以正常运行,产生抚病能力,即正气内存,邪不可干”。1965年罗江医院张医师丈夫,执教北京民族学院的钟教授患鼻咽癌一年多,曾住北京协和医院一年,转北京中医研究附属积水潭医院治疗半年,为方便照顾回到罗江。张医师请先生疗治。时钟教授面目浮肿,脚水肿至膝,少言、食欲睡眠欠佳,手足不温、大便溏、小便频,舌淡苔白,六脉细缓无力。先生按中医“脾肾阳虚”为治,先以六君子加减,再以黄芪建中汤、八味地黄汤交替使用,基本处方为:西洋参10克、黄芪60克、砂仁10克、法夏10克、陈皮15克、茯苓30克、泽泻30克、熟地60克、枣皮30克、制附片15克、肉桂20克、白术10克、丹皮10克、丹参20克、广三七10克、鸡内金15克、二芽30克、合欢皮60克、夜交腾60克、阿胶50克、炮姜20克、甲珠10克、天丁10克、东瓜皮40克、蒲公英40克、蜈蚣三条(冲服)。并施以针炙,针炙穴位为百会、风池、神门、合谷、中脘、气海、足三里。中药每二日一剂,按其病情稍作加减。针炙二日一次,以炙为主,治疗三月病情好转。钟教授回北京后将此处方交中医研究院吕炳奎司长,蒲辅周教授,蒲教授为中医研究生授课时,曾将此方作此类癌症患者的标准处方。

先生善诗词,改革开放后,先生渐至晚年,却精神焕发,曾作《骏马》诗;“不堪回首忆往昔,坎坷道路长驰驱。生就一副飞毛腿,欣逢盛世更奋蹄”。又有《牛问》:“牛、牛、牛,耕作走前头。吃的干谷草,其它无所求。改革开放好,甘为老黄牛”。年七十,面对医疗不正之风,作《自寿抒怀》;“人云七十古来稀,我觉悟道方知机。童心未泯学诗画,何必儿孙尽绕膝。勤求济世活人术,精研仲景歧黄医。利禄荣辱似浮云,但求心安理自知”。年八十,先生又作《八十自寿诗》云:“幼学岐黄济世人,坎坷不悔赤子心。但愿天下人皆健,只留书画何谓贫?此生淡泊知足乐,四世同堂享天伦。夕阳晚景无限好,菲酌小集请光临。”

先生晚年,倾心于社会公益事业,十分关心家乡的文化建设,1992年,文星乡重建醒园落成,先生欣作李调元画像,并捐赠家中珍藏的清乾隆年间罗江知县杨周冕所书“忠厚开传”匾。1994年先生参加在醒园举行的“德阳市纪念李调元诞辰二百六十周年纪念会暨诵诗会”,即兴作《雨村故里》(李调元号雨村)藏头诗:“雨夜晓晴天,村舍绕炊烟。故人联佳句,里邻诵新篇。”又有题联云:“来兮云龙日酌酒,归去鹡鸰夜挑灯”。